駐朝多年中國醫(yī)生：揭秘你所不知道的朝鮮

金屬風暴

中年男子老何，是為數不多掌握“朝鮮秘聞”的中國人之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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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p! w, Q4 ~9 o" w0 t: s他是一名國際機構派駐朝鮮的中國醫(yī)生。多年來，他走訪朝鮮各地，行走于廟堂和江湖之間，并同朝鮮官員私交頗厚。今年3月，老何返回國內，原計劃中，他將很快再赴朝鮮。然而，朝鮮連番的戰(zhàn)爭宣言打亂了計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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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 S# [: i! d4 ], ~自春節(jié)期間的核試驗之后，朝鮮便以強硬的姿態(tài)迅速成為世界焦點。圍繞著這個國度，指責、質疑和嘲諷一刻都未停歇。在老何分析中，戰(zhàn)爭宣言的背后是饑餓和改革所帶來的壓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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朝鮮究竟意欲何為？這個國家的本來面目又是什么？或許，知情人的講述，有助于我們揭開友邦那層神秘的面紗。
“他們愛面子，只想把正面的東西顯示給你”
　　今年4月，門戶網站的頭條新聞位置，朝鮮牢牢占據一席之地，風頭經久不衰。然而和那些擔心戰(zhàn)事爆發(fā)的網民不同，老何對此很淡定。
* p9 |+ w6 Z$ c! Y$ i　　因為已有朝鮮官員私下和他打招呼，“打不起來。我們該干什么干什么。”
　　這也和老何的預判相同，“在中朝邊境的人都知道，每年春天是朝鮮最缺糧的時候，也是朝鮮嚷得最歡的時候。只是今年嚷得過度了”。
3 G/ a+ N8 c2 Z5 {6 Y7 z8 p　　老何和朝鮮結緣于上世紀90年代。當年，他作為國際機構的工作人員，因為一個醫(yī)療合作項目，首赴朝鮮。
: y9 g- K; h/ w+ g' k　　朝鮮給他的第一印象便是機場的金日成畫像。畫像有兩米多高，矗立于航站樓上方，俯瞰著跑道。
　　彼時，朝鮮正處于歷史上最困難的“苦難行軍”階段。老何特意帶了70多公斤行李，里面裝滿了罐頭、火腿腸、香腸、方便面。
　　抵達當天正值朝鮮傳統(tǒng)的祭祖節(jié)日，從機場到平壤市中心有三十多公里，路兩側挨挨擠擠走著農村居民，男人大多穿著金正日式茄克；女人穿著傳統(tǒng)的民族服裝，人人瘦骨嶙峋，大多臉色黑黃。
. M) ^+ N, v+ y　　下午三點多，老何一行進入了平壤市區(qū)。市區(qū)內有很多行路的人，目不斜視，步伐極快。后來老何才知道，走路是他們主要的出行方式。朝鮮首都街道兩旁沒有商店，只有一片低矮的灰色建筑，外表飽經風雨侵蝕。
6 {% [+ d5 c# Z' e* \　　“一看這個國家就和正常國家不一樣?！?font class="jammer">  B. i. ~9 s0 k: B" ^' C9 g
　　突然，老何看到一個黑魆魆的巨大建筑高高地浮現在平壤上空——金字塔形，水泥和鋼筋裸露在外，頂端還有一架大起重車。
/ d, @" J* o+ s5 G　　“這是什么？”他問。
& S& K" {. R  _$ M, a- x" n　　“It’s a shame of our country（這是我們國家的恥辱）。”沉默了一刻，翻譯說。
　　那是柳京飯店。它開工于1987年，5年后成為朝鮮最大的爛尾樓。
; _4 T9 b/ ]5 D　　隨后，老何被送到了平壤萬壽臺，向23米高的金日成銅像獻花。這是外國人來朝鮮的一個規(guī)定動作。據說在平壤，太陽升起后的第一縷陽光，會首先照到這尊銅像上。
　　入夜時分，平壤一片漆黑。老何入住的賓館因為是涉外酒店，和市區(qū)內的領袖銅像、領袖畫像一起，幸運地成了平壤市區(qū)僅有的幾點亮光。
　　但很快，老何體會到了什么是停電。一天，他被朝鮮衛(wèi)生部高級官員陪同下鄉(xiāng)，入住朝鮮東部的一個最高檔的賓館。就著蠟燭吃完晚飯，一出門，他發(fā)現，“麻煩了”。周圍是純粹的黑色，沒有光源，找不到房間。
　　在當地人嫻熟的帶領下，老何最終進了房間，坐在床上，他發(fā)覺自己無法行動——什么也看不見。
　　不明就里的他問陪同官員，為什么停電。“這陣子沒電，正好趕上了。”對方答。
  `) `" ?/ g& O. ?) ~　　然而后來他才知道，這是常態(tài)。
　　“他們愛面子，只想把正面的東西顯示給你。負面的，他們想法設法掩飾?！崩虾握f。
7 L3 R" G, ?' m( J) E" T6 b領袖痕跡無處不在
　　外來者很難進入朝鮮普通人的生活。朝鮮政府規(guī)定：不準和外國人談話。老百姓嚴格遵守這一條，并對外國人保持高度警惕。
　　一次老何在平壤街頭拍攝國外援助設備，被后面大樓里的老太太看見，直接找了過來，幸好翻譯解釋才化解。
　　以往，只有俄羅斯的塔斯社和中國的新華社、人民日報在朝鮮駐有記者。后來中央電視臺也來到平壤。在有重大活動舉行，CNN等媒體也會去拍攝。但媒體與朝鮮民眾沒有太多接觸，新華社和人民日報的記者住在使館區(qū)，采訪要先申請。而駐朝鮮的外國使團，外出活動也要經朝鮮政府批準。
　　老何說，朝鮮的通信系統(tǒng)“內”“外”有別。固定電話和手機有兩個系統(tǒng)，外國人一個，朝鮮百姓一個，兩個系統(tǒng)之間無法連接。因此，你無法通過“外國人”系統(tǒng)的手機或電話，聯(lián)系到朝鮮官員或居民。
& Q, R0 I; U" B8 v) q1 O7 J　　迄今為止，整個平壤只有一個傳真號——3814416，所有國外傳真都必須發(fā)到這里，然后通知收件方自取。
5 v$ r( B( e% v8 U　　朝鮮的政府機關如衛(wèi)生部等，一個大單位只有一個電子郵件?！罢紊峡煽康娜恕辈庞袡嗖榭?、回復。
% D8 ]9 @& U3 ?2 g　　“他們用原始的方式控制信息，把朝鮮和外國隔絕開。”老何說。
　　因為工作原因，老何逐漸看到一些外界不知道的朝鮮。
　　在鄉(xiāng)間，老何參觀過很多農場的衛(wèi)生院（相當于中國的鄉(xiāng)衛(wèi)生院）。衛(wèi)生院有5到10間屋子，醫(yī)務人員一般在5到20人不等。每名醫(yī)生負責100-200戶家庭，上午門診，下午家訪。
　　這一套體系讓老何大吃一驚：“在初期衛(wèi)生保健這部分，朝鮮做得非常好?！痹谒∠笾?，這套制度中國也有過，在80年代末不復存在。
　　“在全世界的發(fā)展中國家中，朝鮮的醫(yī)療衛(wèi)生框架是搭建得最好的。只是它的經濟運轉不了這個系統(tǒng)?！崩虾卧u價。
　　系統(tǒng)中的基礎問題令人咋舌。朝鮮地方醫(yī)院沒有藥，沒有包括注射器在內的設備。衛(wèi)生院只有三黃片之類藥片、藥丸，沒有西藥。
+ t6 b! y: `" G8 _, y) x　　老何發(fā)現，在朝鮮農村，大部分人長期慢性營養(yǎng)不良。兒童發(fā)育比正常孩子遲緩兩三年，個頭也矮。聯(lián)合國兒童基金會當時的數據顯示，40%的朝鮮兒童營養(yǎng)不良，其中相當部分嚴重營養(yǎng)不良。
' _% W0 B3 J3 P　　“‘嚴重營養(yǎng)不良’，就意味著依靠正常的食物和營養(yǎng)品補給，已經活不下來了。”老何說。聯(lián)合國兒童基金會為此專門進口了高能量牛奶，供給這些兒童。
　　缺少食物是這個國度的嚴重問題。朝鮮主要種植物是水稻和玉米，產量不高。勞作基本靠人工，牛車的很多車輪都是木制的，有一人高。 農場勞動時，有人干活兒，有人在旁邊插著紅旗，唱歌跳舞鼓勁。干活的人和鼓勁的人各一半。
　　“農場什么都是平等的，干不干一個樣，所以沒人干?！崩虾握f。
　　這樣的直接后果就是糧食不足。老何看見，城里常有老太老頭拎著塑料袋，在路邊草叢挖野菜。
/ I4 ^! M8 m$ n( w, K# {4 c　　領袖的痕跡在這個國家無處不在。一次在田里，老何發(fā)現朝鮮的玉米種植密度非常高。這會導致玉米稈矮，玉米棒小。
# e$ ^3 w: [8 ~- y, c; V1 X8 R　　“為什么這么密？”老何問。
/ A* p2 }! ]( c; F( e6 C; |+ @7 e　　“偉大領袖指示我們種成這樣?！碑數嘏阃藛T說。
# s+ J* X$ b3 K) j: Z9 W　　另一次，老何聽說世界衛(wèi)生組織建議在11到12月給朝鮮孩子服用疫苗。因為那時溫度低，疫苗易保存。但朝鮮衛(wèi)生部堅決不肯，雙方發(fā)生了激烈爭論。
! M% e, g' Y$ K2 g+ M　　“你要知道我們的政治安排?！背秸f——10月20日，金日成專門為朝鮮的預防醫(yī)學寫過指示。這一天成了朝鮮的民族免疫日。
% D  \- E& ?* X5 d; F　　“一定要在偉大領袖指示這一天開始服?！背奖硎?。
* L& d' ]' [$ r朝鮮的閃光點
　　在朝鮮多年，老何也發(fā)現了這個國家許多值得稱道之處。
　　在朝鮮，住房不成問題。鄉(xiāng)下好一點的地方是兩三層小樓，里面有簡單陳設。條件差的，一家有三間房，都由政府出錢修建。
　　在平壤，1980年代中期，政府興建了一些二三十層的高層建筑。只是這些高樓都沒電梯。曾有中國企業(yè)去討債，從1樓爬上26樓，回來告訴老何：“實在爬不動，再也不去了?！?br /> 5 E1 H4 w- ^# s2 {　　高樓的供水也存在問題，老何曾見有人在十幾層樓上裝了一個滑輪，每天從陽臺吊桶下來取水。然而，朝鮮對住房供應方面的福利仍然值得羨慕。
, {" V# D3 B8 n3 B& A( C5 @　　4年前，朝鮮國家領導人之一——張成澤，要負責在平壤新建10萬套住房。這一工程耗資巨大，老何不相信可以完成。
% V2 W, n9 A: ^7 u. W0 N　　“沒錢怎么辦？”他問一個朝鮮官員。
: G( B( Y- `' h* d, S　　“賣礦?！睂Ψ秸f。
0 f7 B5 a% ?# X. F" f　　“到時如果又收回來，怎么辦？”老何明白，中國企業(yè)有過前車之鑒。
　　對方答，這一次不一樣——“偉大領袖說了，一定要辦！”
　　2012年，這10萬套住房果然蓋了起來，分配給官員和百姓。
　　朝鮮的社會治安情況良好，對外國人不會偷盜。一次老何在手提箱中擱了6000美元，箱子放在酒店桌上，沒鎖，回來后紋絲未動。
. x% a: y! \3 ~4 a8 b" n+ H　　社會道德方面，因為政府堅決反對，色情業(yè)在朝鮮“幾乎沒有，至少在表面上沒有”。人與人交往彬彬有禮，開車經過村莊，放學的小學生會立在路邊鞠躬。
　　“不是因為你是外國人，只因為你是長輩?！崩虾魏芨袆印?font class="jammer">0 ^" }) |8 h" T
　　在保護本民族文化方面，朝鮮做得也不錯。每個朝鮮婦女都有一套自己的民族服裝，節(jié)日會穿上。朝鮮政府還非常重視傳統(tǒng)醫(yī)藥。
　　至于官員用公款大吃大喝的現象，在朝鮮絕不可能，“即使有，也是官員自己掏錢?！比コr前，老何的同事猜測，朝鮮是社會主義國家，宴請不用掏錢。但老何去之后，只接受了一次正式宴請，在一般的酒店，沒有高檔酒、名貴菜肴。此后，他都是自掏腰包吃飯。
9 x) W* p2 `- {3 F* _6 c6 g/ C　　而今，朝鮮的開放度相比二十年前已有了很大進步。平壤機場的進出流程基本和國際接軌。過去游客不允許隨便拍照，隨著外國人越來越多，陪同對一些不大敏感的地方開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。
　　電力供應大為改善，平壤夜晚現在燈火通明。街上出現了出租車，商店商品比以前明顯增加。
1 [2 c2 `2 ^$ L, C　　幾年前開始，朝鮮政府允許地方農場收獲糧食一半交國家，一半自己分配。看上去，這是一種變相的“承包”。農場效率低下的勞動大組，分成了小組。敲鑼打鼓的少了，大部分人都去干活。
& v/ U. E  S9 o% ~0 M3 J& V　　鄉(xiāng)間小道上，騎自行車的人多了，車后馱著箱子或口袋，一看就是到集市上做買賣的模樣。田間地頭還出現了雞鴨羊鵝——這在以前是不允許的。
& F8 m0 C0 d" w+ y　　城市居民也開始做小生意。平壤統(tǒng)一大街有一個對外國人開放的市場，都是小攤位，賣蔬菜水果、肉禽類、小家電、服裝……很多由中國進口。有的朝鮮家庭丈夫上班，婦女專職做生意。
# t" k+ V, W7 b8 N　　此外，政府現在允許私人繳納一定費用，掛靠一個單位，經營飯館、商店。一些人還以朝鮮部委或某單位的名義到北京做生意，一個月交給掛靠單位600歐元（朝鮮在一段時間內宣布不用美元）。 “他們很多小生意都做，連一籃子一書包水果都要提回去，一分錢都要賺。”老何說。
　　隨著旅游業(yè)的發(fā)展，中國文化在朝鮮隨處可見。平壤的卡拉OK里，大部分歌曲是中國歌曲。朝鮮老百姓喜歡中國的傳統(tǒng)革命歌曲，如《洪湖水浪打浪》，以及鄧麗君的《月亮代表我的心》、《甜蜜蜜》。中國的電影和四大名著電視劇，都在朝鮮電視臺放過。
: C7 O; K; T" L7 H- ~核陰影下的明天
+ a; P! b! `, Y( @$ ?* T8 u) L8 k　　2011年，金正日逝世，朝鮮迎來變化的節(jié)點。
. y. _3 s8 k& E$ S9 Y　　金正恩上臺后，因官員頻繁考察、派遣海外勞工等新聞，世界推測朝鮮會走向“改革開放”。但核試驗的消息傳出，讓人們大跌眼鏡，朝鮮這個神秘的國家顯得更加難以捉摸。
) y# H% ~8 l) D2 N; S　　“實際上，朝鮮從金正日時代就開始一步一步在改。但是在經濟這么困難的一個國家，在一切都以軍隊為先的情況下，在朝鮮半島的復雜局勢下，任何一點風吹草動，對他們都是一件特別大的事情，所以他們特別小心謹慎?！崩虾握f。
　　實際接觸中，老何發(fā)現朝鮮官員對改革開放心情復雜。“過去他們覺得我們不如他們——在衛(wèi)生、教育水平、醫(yī)療水平上，確實如此。改革開放幾十年后，我們在哪方面都比他們強了?！?br /> 9 U; k+ P$ N0 u　　在一個衛(wèi)生院，老何曾和朝方女翻譯聊起開放的負面影響，“好比這個房間，我們憋上一天，肯定要憋死，只能開個窗戶通通氣。但是同時，蒼蠅也飛進來了。這是不可避免的”。
　　“我們寧可憋死，也不讓蒼蠅進來?！迸g正色道。
! {( r  J  V* x0 Y, M2 P: t! F  j2 J　　“不過，大部分受過教育的官員，覺得還是應該學習中國?！崩虾握f。“他們也在學習，但是嘴上不說。因為過去的一切路線、方針、政策，都是金正日、金日成制定的，現在不能把過去否定了?！?br /> 1 s  U8 z2 U- D: E　　老何認為，金正恩上臺后想發(fā)展經濟。而金正恩的姑父張成澤是公認的“改革派”，從2003年以來一直幫助金正日改革，現在也支持金正恩?！暗魏我粋€變化都會引起人們思想的混亂，使政權不穩(wěn)。需要制造一些緊張的氣氛，凝聚人心?！?br /> 3 d' }. N1 `8 g! a7 i( @　　核危機在這樣的背景下應運而生。老何分析認為，朝鮮此舉可能有兩個原因：一是吸引國際眼球，增加談判籌碼；二是軍隊對當前“改革”不滿，強勢回頭。
　　實際上，過去的幾次核試驗，老何所在機構都受到影響——在朝國際機構是從發(fā)達國家籌集資金，朝鮮一折騰，它們就沒了錢?！俺r衛(wèi)生部的官員也知道，但也沒有辦法。”
　　不過，與朝鮮結緣20多年的老何并不擔憂，他說，一切總歸會慢慢恢復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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